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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孕第一胎的時候,我一心想要生個女兒。為什麼呢? 因為在捷運上看到那些國中高中年紀的男孩子,印象中的他們,總是背個沉重的大書包,制服給他們穿起來好像怎麼看都邋塌,臉上長滿了青春痘,然後再加上一種油頭垢面的感覺。我在想,懷胎十月這麼辛苦,再加上生了還要養,如果讓我有選擇,我還是覺得生個女兒好,否則等兒子長到青春期變成這個樣子,那不是虧大了。

第一次去照超音波,醫生說:「現在還不確定,不過看起來好像有根棒子~」這話著實讓我難過了好一陣子。還好下一次產檢就驗明正身了,確定是個女孩。而生出來也沒有意外,我的老大是個女兒。

第二個孩子,人總是貪心的。因為有了女兒,就會想要兒子。老二是在澳洲懷孕生產的,這裏的超音波檢查室,如果你不特別問他們,他們不會主動告訴你性別,因為許多老澳們喜歡「驚喜」,到孩子出生那一刻才知道性別。但我們是道地的華人,程先生也老實不客氣地問了孩子的性別,感謝神,是個男孩。

養兒子,從他出生的第一天,就常帶給我們驚喜。老公幫他換尿布,尿布一打開,「刷」的一根水柱就毫無預警地朝他的臉上射來,在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差點中彈。後來換尿布時,就研發出一個好方法: 右手解開尿布,左手先拿好一塊毛巾擋著,看水柱往哪兒噴手就往哪兒擋,原來父母與兒子的大戰就從那刻開始…。

兒子出生後沒多久,發現他有個特異功能,就是我只要離開他幾秒鐘,他好像身上有個雷達偵測器似的,馬上發出哭聲導彈,硬要把我的注意力和身體全吸回來,百試不爽。

在他出生的醫院,規定是到了晚上八點就趕人,所有的訪客統統不許留下,連老爸也不例外。晚上孩子是跟媽媽在同一個房間的,也沒有護士幫忙照顧。我還記得剖腹生產完的第一天晚上,孩子哭了,就要努力把自己硬撐起來抱小孩,還好醫院的止痛藥給得夠重,讓我在藥性和母性雙重給力下,勉強可以完成任務。但孩子一放到身邊就不哭,一放到嬰兒籃子裏就哭,經過幾次,我實在累得不行,索性把他放在我的臂彎裏睡吧,至少我也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從此,兒子就成了睡在我臂彎的小孩。即使吃完了奶,他也是堅持要睡在我的臂彎裏。半夜裏哭了,只要把他放回懷抱裏,他就立刻安靜。這麼一直睡到兩歲,給他買了小床才開始離開媽媽的懷抱。但是下午午睡的時間,還是可以跟媽媽一起睡的,尤其是姐姐上了學之後,午睡時間就是我們美好的母子時光。

跟媽媽感情這麼好的孩子,到了7歲的時候,有一天我突然發現他開始不聽話了。說好說歹不聽,即使大聲下令也不聽,即使動用家法,好像也只能得到暫時的效果。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有種我的兒子提早進入青春期的感覺。怎麼會呢?才7歲,離13歲還遠得很呢!!!

思考、檢討了很久,看書、學習、禱告…,也努力調整跟他溝通的方式,但好像狀況仍是時好時壞,我仍然是抓不住問題的所在,非常苦惱。直到轉機出現。

那一年的母親節,他送給了我一張在學校畫的畫,主題是:My Mum, My Hero! (我的媽媽,我的英雄!)。老師要他們寫寫為什麼媽媽是他的英雄,他寫的是: My mum is my hero because she took me to Taiwan. My mum takes me to soccer. She takes me to see my cousins. She took me to America. In America, she took me to Lego Land. (我的媽媽是我的英雄,因為她帶我去台灣。我媽媽帶我去踢足球。她帶我去看我的表哥們。她帶我去美國。在美國,她帶我去樂高樂園。)

這張畫給了我一個大大的開啟: 如果從我的角度看,問我覺得為什麼我是兒子的英雄?我可能會說: 因為媽媽從小到大照顧他,每天幫他做飯,洗衣服,打掃家裏。他哭了我會抱抱他,他傷心了我會安慰他,他受傷了我會幫他擦藥…。但在兒子的字典裏,原來這些東西並不是那麼重要。對他來說重要的是:我帶他去玩。「玩」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事,當我陪伴他去做他喜歡的事的時候,我就是他的英雄。

然後我明白了。因為他長大了,我對他生活上的要求越來越多,他又天生是個比較大而化之的小孩,因此好像我與他的對話永遠都是:「要坐好、飯要吃乾淨、衣服要自己穿、功課作了沒?房間整理了沒? 家事做了沒?...」對他來說非常要求性的內容。相反的,隨著年紀的長大,爸爸能跟他一起玩很多有趣的東西,因此他們的對話內容總是好玩的東西,比如騎腳踏車、 Nerf槍、樂高、滑水等等。因此他覺得媽媽非常無趣,跟老爸在一起比較開心。

原來,這是一個男孩長大的轉捩點。他從身體心靈非常依賴媽媽到比較可以獨立,開始有自己的想法,將自己的身份角色地位轉而更多傾向於認同爸爸。這是一個自然的成長過程,因為他終究要漸漸地長成一個男人,一個成熟的男人。

如果我還是固守自己的想法,不接受他是誰,不接受他是個男孩,只是一味地否定、一味地要求他、想把他「調整」成一個規矩收斂的乖小孩,那麼我是試圖把他硬放在我自己的框框裏面。那框框是我幫他塑造的,而一定不適合他。因為我是個女人,我向來只用女性的觀點與角度看事情,我沒有去試著站在他的角度想,也沒有去體察上帝創造他與我的不同。並不是說一切的生活規矩不重要,而是要有一個適當地平衡,在接納他是個男孩、他的個性與我不同的前提下,去了解他,去引導他。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看過「方形的西瓜」?在西瓜長大的過程中,在原本圓形的西瓜外面套上一個方形的鐵籠子,西瓜慢慢長大就會長成方形的。是,方形的西瓜有許多好處:方便堆疊、方便運輸、方便生產線處理。但是我在想,如果我是西瓜,那麼我原本順其自然生長應該是圓形的,但因為鐵籠子,我沒法好好地自然地生長,我的成長過程是多麼地痛苦啊,每一步的成長都被限制住。是,最後我是按你們要求我的樣子長大了,但我不知道自己是誰,在我裏面永遠有一種無法認同自己的想法,因為我不能長成原本上帝創造我的樣子。

有一個朋友,將近40歲了才開始學水電,當我看到他頭戴安全帽爬在高壓電線桿的高處考乙級水電工執照的照片時,我覺得他真是帥啊,因為那才是真正的他,那個能透過動手學習,在電線桿上英姿勃發的有自信的男人。但有多少人知道,他從小到大,因為父母親是高級知識份子而期望他學習成績優秀,吃了多少的棍子鞭子,甚至他也因為老是達不到父母的期望而曾經放棄自己,成了一個抽煙飆車離家的叛逆青少年。人生40才開始,是有點晚,但還好,不算太晚。

如果我們做父母的,都能客觀地稍微退後一點,不要那麼強勢,而是去扮演一個觀察者的角色,觀察自己孩子的興趣是什麼,喜好是什麼,也許他不是很會讀書,但動手學習能力很強,或是有藝術的天份,早早去按他的所是去引導他、栽培他,我相信每個孩子長大了都會比較快樂,也會找到自已在社會上該扮演的角色是什麼,他的人生會比較有滿足感,也一定會比較有成就。

身邊有太多這樣的人了。爸爸是財務經理,就希望自己的孩子學會計。媽媽是老師,就完全不管孩子很喜歡畫畫,硬是要他唸普通高中,考一個好大學,直到孩子情緒崩潰,被憂鬱症搞得什麼也不能做,才放手讓她去學藝術。

2006年搬到澳洲,發現澳洲人跟亞洲人有很大的不同,他們沒有「萬般階下品,唯有讀書高」的觀念,不管是藍領或是白領,只要有一技之長,用自己的雙手勞動賺錢,都是非常被尊重的。我見過當地有名的女性家庭醫生,嫁給生產線的技術工人;也見過高中老師,嫁給水管工人,他們的婚姻是快樂的,妻子們一點也不會覺得他們的老公見不得人、搬不上檯面。

我相信這是一個更健康的想法。「天生我材必有用」。上帝造了我這個材料,必有美好的用處。在教養男孩的過程中,我發現我要不斷地調整自己,去觀察我的兒子,去發現神在他身上的美好心意。為什麼比女孩更困難些呢?因為他與我太不相同,我必需跳脫我自己的想法去認識他,去養育他。

現在兒子9歲了,歷經一年多的痛苦,我終於跟他又恢復了美好的母子關係,我們現在能一起聊很多他喜歡的事,他也再次能聽進去我講的話了。至於他將來要做什麼呢?說真的,我還不曉得。他像爸爸,喜歡玩,喜歡動手,不喜歡讀書。哈哈,繼續觀察吧!在我們能力所及的範圍下,讓他嚐試更多新事物,他喜歡踢足球,騎腳踏車,最近愛上玩遙控汽車。程先生和他一人一台遙控車,兩人在家裏互飆互撞互相比賽,媽媽看著他們倆個盡情投入地玩,覺得這樣的生活也挺美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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